妈妈突然松开了吴虞,吴虞失去重心摔在地上,他感觉膝盖碰到了碎玻璃碴子。

    妈妈捡起了那张照片,发现它除了原有的那个大洞什么伤害也没受到时松了一口气。她仿佛又捡回了自己的自信与尊严,又能够将矛头对准她想要剥离的错误。“出去,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颤抖的手指指着匐在地上的吴虞,对上吴虞仰视的眼睛的时候她突然转开了视线。

    吴虞缓慢地爬了起来,拖着步子走到了门外,他缩回熟悉的角落坐下,担心妈妈会不会被碎玻璃划伤。那张照片他再熟悉不过了,从他有印象起,就放在他家的茶几上,两个人的合照,可惜一方的脸被细心的沿着轮廓仔细挖去。透出背景的白,像是曝光过度,盯久了就能看到无限远处。那应该是他的生父,提供精子的那一位。妈妈这辈子都想补齐这张照片。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渗出血迹,大概是碎玻璃渣划开了,但在他细看之前,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吴虞,又进不去家门了吗?先来我家吧。”于钦明并没有给吴虞留下拒绝的空间,也没有给他出思考理由的难题。于是吴虞在迷迷糊糊中被带进了熟悉的家门。

    光线亮起来的时候于钦明才发现吴虞膝盖上的伤。他自作主张地抱起了吴虞,手从膝盖下穿过,吴虞吓得搂住了于钦明的脖子,紧接着发现这个姿势有些变扭,便将头转向外不看于的脸。于钦明觉得他的小动作很可爱,还有他红红的耳朵尖。于钦明把他放在沙发上,轻轻脱了他沾了灰的袜子,苍白的脚冻得有些红,淡青色的血管和骨骼肌理分明,他装作不经意的抚过他的脚背和脚趾,感受到他微微的瑟缩和颤抖。接着他突然想起这是他尚未成年的学生,于是不经意的轻声咳嗽掩盖自己微微的不自然。

    吴虞同样觉得有些变扭,脚趾紧绷。于老师卷起他的裤子的动作轻柔,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好在十一月天凉已经换上了长袖长裤。于钦明将他的双腿捧上沙发的扶手,黑色布面沙发,让他想起了陈列在展示柜里的玉器,膝盖上的红印,像是和氏璧上的血迹。他拿来酒精棉球仔细的消毒,疼痛让吴虞蜷起脚趾,关节处泛起红色,于钦明轻轻吹口气好做安抚,克制自己专注于膝盖上的伤,缠好纱布。“疼吗?”他问。“不……不疼。“”撒谎“,于钦明说着轻笑了一下。这不像是长辈的语气和态度,吴虞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于钦明也不过三十一岁。

    于钦明没有问伤的来由,吴虞也不会说,他将他抱到客房的床上,他拿来了一条自己的睡裤,”你自己来,还是……?“吴虞脸一红,”我自己来吧“,他脱下外裤,于钦明被刺目的白色一刺,别开脸去。于钦明选的是一条可以露出膝盖的短裤,对吴虞来说有些大,曲起腿来裤子落到腿根。于钦明走过去讲他的双腿放平,拉过被子小心的盖上,刻意避开了伤口。“睡吧,不早了”,他对吴虞说。“嗯,晚安“,吴虞没带称呼。”晚安,你记得关灯“。吴虞露出辈子的脑袋小幅度点了点,听话的小猫一般。

    吴虞朝着天花板的灯闭上眼,眼前一片肉红色,还有刺目的白色光斑,让吴虞想起照片上的洞,他小时候曾无数次用力地盯着试图找寻被撕掉的真相,今天他在闭上眼的时候又一次看见,光斑流转之间他模糊看到了一张人脸,熟悉的。他猛地睁开眼,关上灯。一切场景消失,但他的心跳久久不能回落。在一片漆黑中他仿佛漂浮在海上,没有踏实的重力感。眼前残留光怪陆离的色块旋转变换拼不出图形。他突然想起于钦明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楼道?是准备下楼出门么?但他仅仅只是带他回了家……他再一次感到困惑,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于是他在困惑中入睡。云层遮住月亮与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