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的小红点还是来自周扬,“小鱼,我刚从球场回来,你呢,在干什么?”,配了一张满是汗水的自拍,没有刻意找角度,只是随手一拍。吴虞不知道他和别人聊天是不是也是这样,他认真的回复,“正准备写语文作业”。预习古诗和翻译这种作业本来花不了太多时间,吴虞很快就写好。

    “老于的作业可真烦,小鱼借我抄抄呗。”周扬的语音,他讲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在录音里更明显了。吴虞不是小气的人,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他不老”他认真的回复,周扬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去洗漱,不过九点出头,他躺在床上,他不喜欢看手机也不喜欢熬夜,定好闹钟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今天究竟能不能睡个好觉。

    他留了盏夜灯,给晚归的妈妈,安静的躺着。习惯告诉他一个人的夜晚要尽可能早入睡,他习惯了隐匿自己的存在。迷迷糊糊,他听见开门的声音,下意识的紧张在睡梦中也会让人做出反应,他扯了扯被子缩了缩腿。

    “砰”的一声,他的门砸在了墙上,伴随沉闷的余响。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躲不过的终于还是会来,今晚不能睡一个好觉。中年女人画的精致妆容还没卸,她看起来还是很美丽,吴虞想。女人眼底的血丝甚至比口红还要浓烈可怖,脚步跌撞砸在木地板上。“都是你,都是你”,她指着床上的男孩,一步步走近,声音颤抖,手指颤抖,甚至连头发丝也在颤抖。“哼,每次都这样,人家一听说我有个上高中的儿子,掉头就跑啊,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为什么会有你,为什么?!”她揪着他的睡衣领子,唾沫混合劣质酒精喷在他脸上,最有效的叫醒服务。

    她又醉了,他想,他该习惯了,他不该反抗。当他作为一颗受精卵在女人体内扎根时,注定他就洗不清罪孽。妈妈从不跟他讲这样一个她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故事,但不难从醉酒后的胡言和避无可避的流言中拼凑出一个故事。涉世未深的年轻幼师,轻而易举被成熟的新晋奶爸迷惑,不该贪恋的欢愉,突然消失的男人,和一个,不该出现的孩子。“虞”这个字用得好,看起来愿他一生顺遂无虞,可终究不是一个字,差错无法纠正,就只能懊悔和怨怼。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恨他,但不知道恨的究竟是产生于错误的欢愉的自己,还是贪恋欢愉的她。

    当她扯着他的头发把他往门外赶的时候,他小心不让烂醉的她撞到墙上,于是他磕到了门框,门把手狠狠撞到了他的后腰侧,没有肋骨保护,不必担心骨折。“滚啊!为什么有你!为什么!你毁了我!都怪你!都怪你!我被毁了呀!我被……毁了呀”她大概是在自语,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把吴虞推出门的那一下,大概是她最后的力气,她甩上门。

    声控灯很快暗了,灯光退潮的那一刻,吴虞感觉温度也一起退去,十月的天大概是足以让穿着单薄睡衣的他打个寒颤,他缓慢地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猫眼里也不透出丁点光,他突然听到肉体撞在门上的声音,大概是妈妈摔倒了。他担心的敲着门,没有回应,只有邻居门内传来的怒吼。他只能停了下来,声控灯又灭了。吴虞默默转身,在楼梯上坐下,低下头,不知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