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明只能苍白地笑,像是穷人揭不开的锅:“我的人生像是过期的生日祝福,失效了的结婚证书,除了滑稽别无是处。拥有不相上下的失败人生,我们确实注定是至交。好了,你该睡了,别跟小孩子一样,再伤心照样也要上班,没有一个顾客会体谅你正在心碎,他们只会换一家店。明天我也有一块豪华墓地要卖,就这样。”

    说完,杜明明就挂了电话,上床睡觉。但是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月亮像是关不掉的台灯,明明已经拉上窗帘,还在她的眼前明晃晃的晃。

    齐浩要结婚了,当然,他应该结婚,他这样的好人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不值得被她这样冷酷无常的人拖累。

    杜明明跳下床,擦干眼泪,对自己说:“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还有眼泪,真是稀奇,我哭什么呢?我到底要多不要脸呢?我应该准备好一辈子呆在人生的荒野里,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孤独。”

    可是,真的有人喜欢孤独吗?人生如此,不能深究。如此下去,今夜必定无眠,又何必被这些多愁善感的情绪拖累呢?等在泥泞之中,得不到同情,更不会有人觉得你长情。她到梳妆台拿车钥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去看看明天要售卖的墓地。

    星夜一路驱车前往,杜明明一边开一边骂自己一定是疯了,艺高人胆大也没高到她这样神经质的地步,这墓园虽然比起其他墓园更贵,所以没那么郊区,但墓园能热闹多少呢?晚上的墓园很热闹那岂不是更惊悚,他们一起起身开茶话会群聊,八卦白天见过的人,最后总结:当代人太胖,还是我们骨感。

    然而,杜明明打定主意要让恐怖战胜心中的伤感,一路拐进去,荒草丛生,草丛中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光,她的车刚停下,一张沧桑老脸就凑到她的车窗下,眼睛像是两个火把一样盯着杜明明。杜明明被吓得魂飞魄散:“大爷,你是要吓死我吗?吓死我国家会颁奖给你吗!”

    负责看墓园的大爷咧开嘴笑:“杜小姐,你才要吓死我,你半夜来这里干什么?我一个老头子都要被你吓出病来。”

    杜明明开了车门下来:“吓出病来您可以报工伤没事,我睡不着过来看看。”

    大爷对她竖起手指头:“您这是什么吓人的习惯?杜小姐的胆量真是没得说,不过这么晚你真的要进去吗?”

    杜明明望向墓园,即使白天来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大家都会害怕,现在深夜,一座一座墓冷静地栖息在那里,发出阴冷的气息,她一眼望过去,没有尽头,像是‘日落大道’里过气了几十年的明星,一点人气都没。

    她心中也在打鼓,可是嘴上可不能后退:“我有钱买车都是托他们的洪福呢,要感谢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大爷笑了笑,坚持哪锅不开提哪锅:“可惜杜小姐单身,不然有个男人陪你进去会安全很多,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对了,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外甥可以推荐给杜小姐认识。”

    好了好了,一个女人如果单身,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媒婆,而且他们身边不知道怎么都忽然变出不少外甥、侄子、邻居大妈儿子等琳琅满目的人选,并保证这些人物绝非虚构,共同之处是都急于要素昧平生的她去做黄脸婆。

    中国人一向自扫门前雪,人生哲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在做媒这项事业上,倒是人人争先恐后鞠躬尽瘁,一点不怕人家婚姻破裂后找上门来复仇,大怪事。

    杜明明心里吐槽当代中国人只有两件事人人都可以做,第一,做媒。第二,做自媒体。她笑道:“不用,男人靠得住,鬼都会出墓。”说着抬脚一个人走进墓园。

    她心中默默祈祷老大爷会福至心灵,跟着她进来,可是老大爷来不及和她心灵感应就走回自己的小屋里了,哎,老大爷毕竟老了,老了的老实人,不能了解杜明明这种外强中干的少女心。

    她回头远远看着屋子的一点橘红色的微光。硬着头皮,手里悄悄握紧那根防狼电棒,装模作样地巡视起墓园来了。

    效果确实很明显,她心中的恐惧确实把所有的忧伤全赶走了,所以人类大可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在生啊死啊的大问题面前,那一点点缠绵的爱情和情绪算得了什么呢?以后谨记失去饭碗可以哭,失恋那就算了。

    杜明明走得累了,就在附近的一块墓地停着,这墓碑前面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新的贡品,看来家属白天刚刚来过。她情绪平复了,开始觉得饥肠辘辘。

    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又瞅回这块墓地,灵机一动,虔诚地低声说:“原本惦记着您这点东西是我不对,不过呢,人饿起来就没人性,这四周都没东西可以买,这样吧,您分我一点东西吃,我呢陪您聊聊天,反正您也挺寂寞的。”

    她等了一下,没鬼回答,她拥有这破解这沉默涵义的独家解释权:“那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啊,那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也就客随主便,主人有什么她就拿什么,把果汁、饼干都拿到面前,借着一点微光看了保质期,都没问题,便坐在墓地前开始了自己的踏青野炊之旅。

    好久没和人好好说话了,当然和鬼更久了。杜明明真的好多话想说,这种不必藏着的唠叨一开始就根本就停不下来了:“您都不知道,我活得多辛苦,做人真的很难,还是您舒服一点,豪宅一躺就是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