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晚,星河高悬,寒风呼啸。

    村寨祖祠,两扇厚重的朱红大门大敞开来,两旁的灯笼,在寒风中晃动。

    前院宽敞的空地上,明灯盏盏,火焰被笼在了灯罩里,稳稳地燃烧着,让这片天空,有如白昼般明亮。

    在过往,这座寥落的祖祠,也就只有逢年过节办祭典、祭祖先的时候,才会有人群聚集,热闹起来。但在今晚,这片空地却站了不少村民,都在交头接耳,乡音混杂。

    “怎么回事呀?”

    “听说是俞小姐请了盛家的人来,哦,桑叔他们也来了。”

    “难怪!听说昨天盛家大小姐在溪边冲撞了她……”

    在有瓦遮头的阶梯之上,摆着三张椅子。右边的椅子还空着。最左边的椅上坐着俞鹿。她穿着月白洋装衣裙,披着一件暖和贵气的披肩,优雅地叠着一条腿,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

    风中的一片薄霜,飘飘扬扬,落在了她精致的皮鞋面上。

    中间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国字脸、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身披一袭军色大衣,大马金刀地坐着。浓黑双眉之下,是一双炯炯鹰眼,气质不怒而威。不过,与俞鹿说话时,男人的神态,还是相当和蔼的。

    众人都不知道俞鹿在闹哪一出,忽然人群中,有人小声道:“看,来人了来人了,桑叔来了。”

    祖祠的大门处,出现了一家人的影子。

    是阿恪一家!俞鹿略微坐直了身体,定睛一看,就愣了愣。

    走在前方的是一对夫妻。男子五十岁左右,肤色黧黑,相貌朴实,被妻子搀扶着走了进来。从他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他的腿脚是有些不便的。这位就是当年娶了阿恪生母的男人阿桑了,很多人都叫他桑叔。

    昆西人取名和汉人不同,不一定遵循“跟家里姓”这个规则。有的人的名字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单字,可以说是非常随便了。阿恪的名字也是这样来的,并没有跟着继父姓“桑”。

    桑叔身边的女人,阿恪的生母,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四十岁上下,气质温婉柔弱。

    这位应该就是阿恪的母亲了。

    俞鹿有点儿意外。

    因为,在她的想象里,年轻时会一个人离开昆西出去闯荡、回来后生下了前夫遗腹子的女人,应该是相当飒爽、泼辣不好惹的样子的。

    在他们身后,阿恪踏着夜色,出现在了灯笼下,暗红的光在他下颌处晕出了一层影。那袭暗蓝近黑的袍子之后,藏着一个也就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抓着兄长的衣服,是个美人坯子。想必一定是阿恪的妹妹——竹南了。

    村长洪伯的孙子阿齐跑了过去,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桑叔桑婶”,让他们先去院子中间等一等。竹南紧紧地抓住了阿恪的衣角,圆溜溜的眼扑闪了一下,显然很是不安。

    阿恪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安慰了一句,竹南点头,做了个手势。

    俞鹿的视线定在了竹南的手上。听小恩说,竹南很小的时候落了水,发了一场高烧,从此就不太会说话了。与父母交流的“说”大多都是用手势交流完成的。

    阿恪仿佛敏感地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眼皮,迎向了俞鹿,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