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恩卡尔顿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眶,使劲搓了搓已经通红的小鼻子,心里仍然不能制止住被爸爸称为“不是男子汉”的委屈感。他的确讨厌那个只会哭哭啼啼连累他被伙伴们嘲笑的表妹,但他绝对没有吓唬她的意图!他绝对不会做那种被爸爸称为“不是男子汉”的行为!他只是没有看好昨天从草丛中捉来的胖乎乎的甲虫,让它飞到了表妹的脸上……弗恩卡尔顿耳边仿佛又可以听到表妹凄惨的哭声,然后就是自己被妈妈狠狠扯着耳朵教育,想到这里,弗恩蹲在了路旁,拼命抑制住涩涩的感觉,他是男子汉,是男子汉,是家里的支柱!

    “下午好,请问艾德林卡尔顿是住在前面左边第三间屋子吗?”

    “是的,姐姐去给怪怪的叔叔送面包了,她不在家。”弗恩抿了抿有些僵麻的嘴唇回头对着那个柔柔嗓音说道,眼泪和直射的阳光让弗恩无法看清这个身影是谁,也许是前几天来找姐姐的格温姐姐吧。

    “作为感谢,请接受这份谢礼。”柔柔的嗓音继续响起,这次还附上了香甜的气息诱惑强忍着眼泪的弗恩。

    “不,不用谢,这是应该的。”虽然柔柔的嗓音手上的气息很诱人,但爸爸说男子汉不应该为了利益而做好事,不等柔柔的嗓音继续说下去,弗恩就迈着细弱的双腿跑开了。不过揉着眼睛的弗恩还是疑惑为什么今天格温姐姐的手看上去那么白。

    果然,由于睡眠不足而展示的善意是如此地不受到城民的热爱……莫嘉娜收回临出门带上的糕点,深呼吸平缓了近几日由于噩梦侵扰而沉郁的心绪,拢上斗篷,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缪恩先生,请您吃一些吧,这里还有您喜爱的蜂蜜。”幽黯的房间传出嚅嚅的少女声音,虽然因为某些未知的缘由而颤抖的音节,但话语中弱弱的坚持和担忧仍然占据了主旋律。

    “艾德林,请不用如此费心我的身体,你该回去帮助你的母亲,然后在月亮的抚慰下沉入美妙的睡梦。”有些冰冷的男性嗓音回应着弱弱的女声,虽然语调让门外的少女忍不住撇了撇嘴,但是内容还是让斗篷下娇嫩的脸庞放弃了额头产生细纹的神情。

    “缪恩先生,请您……”弱弱的少女声音仍然执着地规劝,不过遗憾的是,还没有完成劝说,戛然奏起的另一声调便打断了这原本就纤细的声线。

    “艾德林,请原谅我的打断,但一些小小的问题使我需要和埃德温缪恩进行单独的探讨。”随着推开斑驳木门的手,莫嘉娜拉下斗篷的头罩,微笑地看着僵滞的两人,“所以,你是否介意出去享受一下美好的阳光?”

    “莫嘉娜小姐……”艾德林原本嚅嚅的声音越发变得如同夏日傍晚水畔的蜉蝣,失去了生命的光泽,等待着流淌的湖水带领自己进入另一段旅途。行完应有的礼节后,艾德林只能担忧地瞥了一眼表情更加沉静的缪恩先生,便无可奈何地咬着嘴唇离开了。

    然后……满室的寂静仿佛被不愿运动指尖的时间之神凝滞了一般,莫嘉娜少女与埃德温缪恩都等待着某个契机能够温柔地展开这场气氛不甚舒适的交流。

    “是什么把您带到了这黑暗的角落,愿意垂怜这具残破的身躯,尊贵的莫嘉娜小姐?”埃德温缪恩撑住了虚软的后背,抑制不住讽刺的口吻询问正寻找合适位置落座的少女。是的,他不会感激眼前少女那可笑愚蠢的仁慈让他还能在卡莫洛特呼吸这令人憎恶的空气!他的生命,早在那炙热的火焰舔舐下便随着飘扬的灰烬回归了生命之源,现在这具身躯只是为了仇恨而喘息的活物,没有了哭泣,没有了寒冷,也没有了温暖。他不会放弃,他不会,即使现在他的身躯连支撑他自己走出这间房间的力气也如梦中祈求母亲的哼唱一般奢侈,即使他失去了接近乌瑟潘达刚的唯一机会。

    “如果你内心的仇恨没有意图吞噬我敬爱的养父,相信现在你的身躯一定有机会享受卡莫洛特清早迷人的花香。”莫嘉娜抚平了皱起的袖口花边,与埃德温缪恩继续进行让门外偷听的艾德林楸紧了胸口的沟通。

    “请不用提醒我生存的意义,莫嘉娜小姐,这并不能使您今日到来的目的获得任何益处。”埃德温缪恩倔强地支持住颤抖的手臂对眼前的莫嘉娜少女淡淡地讥讽。

    “也请你放弃这毫无帮助的语气,埃德温,这并不能够让我质疑你的观念得到改变。”莫嘉娜缓缓拿出手中装点精致的水晶药瓶,从容微笑地看着埃德温缪恩原本挂起讥诮笑容的脸庞被肃穆所占据,当然,莫嘉娜也不会遗漏埃德温眼角释出的渴望,哪怕这让他原本就并不惹人怜爱的脸容更加的狰狞扭曲,如同沼泽深处潜伏的毒蛇,缓慢移动着阴寒的躯体,靠近自己的猎物,期待着致命的一击。抚摸着已经恢复了清凉的瓶身,莫嘉娜勾起嘴角走近埃德温戒备却无力的身躯,慢慢低下头直视埃德温隐隐波动的双眼,轻轻诉说自己的愿望:“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是什么让高贵智慧的莫嘉娜小姐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璀璨夺目的宝石,来请求一名卑贱的流浪药剂师。”埃德温经过了短暂的心绪波动后,努力恢复冰冷的口吻。

    “埃德温,是否愿意和我去卡莫洛特城外的湖边散步,相信会对你苍白的肌肤有着出众的疗效。”

    “可惜我虚弱的身躯也许无法完成您的邀请。”

    “所以,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

    摆在桌旁的水晶药瓶上耗费了工匠无数心血的蔷薇花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微妙的细节,随着昏暗的光线折射出淡淡的瑰丽。

    缪恩先生!仍然坚守在门外的艾德林焦急地贴紧了已被岁月平滑了棱角的木门,细心聆听屋内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和异动,心脏如同被面包房内最热烫的面包炉炙烤一般无法阻止膨胀的担忧。请一定平安无恙,缪恩先生!

    焦躁的午后暖风拂起一阵风沙,无力掀起少女沉重的裙摆后,便带着遗憾继续吹向卡莫洛特的另一个方向,顽皮地打乱另一位少女精心编制的发结,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旋,继续自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