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刺啦一声,白绫再次应声而落,连带着脚下踩着的锦杌也摇摇晃晃起来。顾穗一头悬在半空中,两只手颤颤巍巍按住一旁的八仙桌案,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她是想死,可没想摔成个残废。

    现下看来,残废倒是比死容易得多。

    她的心腹侍婢小竹听到动静闯来,已是满脸的见怪不怪,只无奈叹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陛下若是肯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说罢上前将那条断裂的索子拾起——白绫价贵,可惜了的,拿来做衣裳多好,吃饱了撑的要去上吊?

    顾穗唯有沉默,倘若说第一次悬梁自缢还有几分可信,可在经历十几二十次的失败之后,连她都觉得自己形迹可疑——回回都死不了,不是自导自演是什么?

    狼来了的故事,在宫里更是屡见不鲜,何况原主一向心高气傲,小姐脾气耍弄惯了的。

    小竹认命地将她扶到床榻躺下,体贴的为她盖上一床薄被,劝道:“娘娘且宽心些吧,陛下这一向疏远后宫,等闲下来,总能见上两眼的。”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1】。这便是宫中女子全部的寄托与指望。

    难道她注定要耗死在这块地方么?

    顾穗掰着指头数了数,她穿过来约莫快有一个月了,连皇帝的面也没见上,可见原书的描写不错,云和帝果然是个冷心绝情的人物——不一定是天生的,亦可能是那匪夷所思的狂躁症所致。

    这倒罢了,倘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她犯不着跟个精神病人计较,但问题是,那人是尊贵无比的天子,掌握无数臣民的生杀予夺大权,而依照原书剧情,她会在五年之后的一场宴会上触怒皇帝,被下令五马分尸——去他奶奶个腿!

    顾穗按捺住狂飙脏话的冲动,眉心却止不住狂跳起来,且不提她死得是否冤枉,试问谁又能忍受三年五载提心吊胆的折磨?这简直是慢性凌迟。

    于是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努力抱紧皇帝大腿,抛弃作为正常人的尊严,奴颜婢膝,试图保住一条小命;其二,唯求速死。

    顾穗果断选择了第二条路。倒不是过分孤高,纯粹怕麻烦罢了,要她煞费苦心去感化一个疯子,最大的可能是她也变成疯子,顾穗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和漫长无味的宫中生活比起来,死亡似乎都不怎么可怕了。

    于是这一个月来,她尝试了各种形形色色的解脱方法:投湖?这个基本办不到,且不提她作为贵妃,动辄出行都有浩浩仆从跟随,即便她真个装作不小心失脚跌下御湖中去,也会立刻有手脚灵便的太监将她捞上来,众目睽睽,她总不能说她不想被救吧!

    吞毒药?更难。太医院向来戒卫森严,她要越过重重耳目去讨得一张足以致命的药方,无异于登天。她倒是试过向御膳房寻些相克的食物来做药膳,结果人没被克死,腰身反而生生粗了两圈,可见毒药非但与她无助,反而有补身的功效——这该死的剧情线!

    除此之外,绝食她做不来,吞金子又嫌噎得慌,顾穗只能采用古往今来妇人的惯技,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算白绫价贵,衣橱里那么多华服,随便扯成烂布条都够用好几十年的。

    然而,老天爷终是不让她如愿,顾穗把明月宫的白绫用了个罄尽,依旧毫毛无损,而侍人们也从起初的惊骇呼救,一直到现在漠然无视——堂堂一个贵妃,净会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难怪人看不起她。

    顾穗心里苦,她压根不是为了争宠好么,谁会稀罕一个神经病的青睐?

    倒是小竹十分通情达理,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自家小姐既然选做贵妃,那是注定要出人头地的,何必管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

    她絮絮安慰道:“娘娘放心,皇上也不只是不来咱们这儿,其他宫里照样见不着人影呢,凭她们如何说三道四,终究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顾穗很佩服这姑娘的精神胜利法,但目前的问题是,皇帝总是不来,她难道就只能干耗着?

    事情很明了了,自尽是没用的,只有让皇帝亲自动手杀了她,才算是契合剧情。顾穗骨子里并非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但,这在她看来就和通关一场游戏一样,只要能尽快达成目的,什么手段都无关紧要。

    她对这个世界并无实感,当然也不会倾注太多感情,沈长泽对她而言不过是个NPC,就算难以攻略,要触怒他还是挺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