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乔夜里疼得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就瞧见余司礼的下巴上生出茂密葱茏的胡子,心底里一阵难受。

    她想轻轻坐起来,可左肋跟手臂一动就疼,连张口说句话伤口都暗暗抽疼,只能用气音问“几点了”

    余司礼抱着三乔出余府大门的时候,周遭四处都是翻飞的子弹,沪上会馆被陆金钊的人远远看着,他们自然没法回去。

    不待多想,余司礼抱着三乔飞奔到街面上寻了辆黄包车,身后的街巷里传出激烈的枪声。

    半个时辰,他们赶到了陈廷入住的东北会馆,本来这次去余家大宅要完人,余司礼就想好了拿这里当退路。陈廷瞧见余司礼怀里的人,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喃喃道“这可怎么交代…”赶紧急急忙忙找医生。

    余司礼心底不比陈廷惊慌,可他现在不能乱了阵脚,这新仇旧恨摞成一筐,他可还得跟陆金钊算账,而且三乔一定会没事的。

    他想着三乔跟余家大宅里今日死去的五十多个兄弟,心里恨意难耐。

    余司礼扶着三乔,伤口在肋下,脱了衣服,伤口附近皮肉翻飞,他看着被血染红的衣服和触目惊心的伤口,咬紧牙关。他怕一个忍不住就哭了出来,他许久没有这样提心吊胆了,这一个月日日悬心,此刻心尖尖上的人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姓陆的,你给我等着,他在心底暗下决心。

    手术完成,三乔还是昏睡着,天已经黑了起来,不一会儿三乔竟然发起了高烧,这一烧,一日一夜就过去了。

    余司礼一直保持着揽着三乔的动作,他心底里五味杂陈,这三年他始终打熬自身,希望有朝一日,他不是给三乔带灾的那个脓包软蛋,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来。可时间过去这么久,自己依然是个灾星,是三乔的祸患。

    余司礼回过神,眼神里晃过一阵狂喜,念起她如今没法动弹,便也只动了动手,帮她把耳边的发梳拢到一起。

    青年的声音低沉,在耳边轻声说“刚过子时,你都睡了好一会儿了!”三乔抬起手,肋间传来一阵疼痛,眼瞧她想要摸摸自己,余司礼赶忙把身子伏下去,用手挽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胡子拉碴呢?你骗人!”余司礼偏过头,在三乔看不见的角落红了眼,久久地“媳妇被人绑走了,急得!你看硬生生急得胡子都窜出来了!”

    三乔窝在余司礼怀里说“余司礼,我好疼呀!挨枪子原来这么疼,你当初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余司礼心底里焦急,想要招呼医生进来给三乔打止疼针。

    “不用止疼针……”余司礼瞧着怀里面无血色的姑娘,心底里升腾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第一次无比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莽撞与草率。

    余家大宅里,三乔与自己面贴面,自己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热度一点点流失,他觉得要是这一趟他不这么自负,就不会中陆金钊的计谋,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三颗子弹都擦着要害过去,手术里的时候,他抱着怀里的姑娘,看着大滩大滩的血流不止,突然想起了母亲死的那个下午,也是北平城里的十月天,起了风沙,天地昏黄,他跑着回家,他娘在花藤架下上吊死了,舌头跟眼睛都凸了出来。

    那个下午也跟今天下午一样静谧,静谧得让他觉得生无可恋,他看着夕阳掉下去,就好像自己的心与浑身的热气都跟着坠进黑暗里一样。

    “余司礼,你能亲亲我吗?”三乔第一次没有不好意思,直接坦荡地说了出来。青年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脸细细地吻。

    “余司礼,从北平城出去,我们一起回东北吧!”在牢里三乔被无边的寂寞折磨地要死不活之时,她才想起两个人的好处,她成家立业不图后半辈子有个指靠,她只希望以后的人生里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是余司礼,只能是他,旁人谁都不行。

    余司礼苦笑,这名分自己争取这么长时间,却在倏忽间降临,“好呀!你想好怎么跟你爷爷说了吗?”“怎么着也就是你了,我看上的人,他没什么可说的。”

    “噫,是吗?”余司礼揶揄的语气逗得三乔心里一乐,反问道“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余司礼搂紧了三乔,“你可跟我看了我娘,已经是我们余家的人了,怎么着都是我媳妇啦!崩管你爷爷同不同意,三乔你我是娶定了!”

    有仆人敲着门端进来两碗粥,“陈少爷听说筱小姐醒来了,让我们端两碗粥过来,一碗给筱小姐补身子,一碗余先生守夜也累坏了,趁热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