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离开她,生日那天的事与她的生活仿佛是割裂开的,之后的日子里她依旧天真快乐。
我也没再向她提起那天的事,每天只和她一起奔跑,一起吃苹果,我们用狗尾草编兔子,将草兔子养在水里,每天早晨和傍晚观察蒲公英花的开合,或是在三叶草堆里寻找四叶草,又或者折上些小纸船,将它们放去河里……
苹果树下有千万种游戏,我在这些天里重新找回那种恬静感。
我开始画画,在苹果树下,我的感官和神经变得更加敏锐,我热烈地畅想,热烈地使用色彩。
在我画画时她几乎不开口讲话,只是感受着我的运笔,惊叹于我笔下世界的美妙,一直到我停下画笔她才会问我问题。
为什么天空不是蓝色而是紫色?为什么房子是苹果的颜色?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同一句话——因为世界是五彩斑斓的。
天空可以是蓝色、橙色、金色,甚至青灰色,房子也可以是蓝色、粉色、苹果红、苹果绿,它们可以是任何颜色。
我一向认为色彩就是万物,自然万物千变万化,色彩可以在变化中客观地描绘世界,也可以在变化中主观地表达世界。
我喜欢调色,自然界里有无数的色彩,我想调出那些藏在色谱夹缝里的颜色,尽可能充盈地表达我自己。
这很像是儿童游戏,儿童是天生的以自我为中心者,即使我早已将我童年时光封锁起来,我也一直在玩这样的儿童游戏。童年扎下了我孤独的根,也扎下了我喜爱自然、喜爱色彩和绘画的根。
“Poppie好棒,我以后也要画出这样的画来!”
她又在夸赞我,每天她都会变着法地用她那贫瘠的词汇称赞我,我想,世界上大概只有我会这样欣赏自己了。
是的,我并不是个出色的画家,甚至很糟糕,现实生活里根本没人肯买我的画,它们画好后大都留在我的画室里。
我有时觉得它们很烂,为它们的存在感到羞耻,但另些时候又会重新爱上它们——
每当我全情投入地作画时,我常有一种激情,这种激情足以使我暂忘我所有的自我折磨,正因为此,我才会再三地爱上那些激情的产物。
可以说是画画让我收获了些许恬静,我又想,如果她永远都生活在这个世界里,那么我希望她也可以画更多的画。于是我教她画画,在画中教她认识新的动物和植物,教她了解更多的自然现象。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固定在天上的太阳开始移动,那天傍晚天不再是突然暗下,而是度过了一个悠长的黄昏。
黄昏时分,天空布满殷红的云,之后又转变为浅紫色,正是那一天,她也真切地感受到色彩变化的美妙,于是之后的每一天都在探索新的变化。
如果说我教她画画的那段时间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的话,那么从这天起,她又重新在我们之间占据了上风。
我记不清我在这里过了多久,有天傍晚,天空竟变成了油画的模样,我干脆想,要是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只有我和她,我陪伴她,她陪伴我,她不再孤独,我则不再为现实所扰。
然而,就在我冒出这个想法的第二天,我受到了自她生日风波以来的第二个冲击——
她要结婚了。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抬手摸了摸,它们还是两根弯弯的弧线,月牙儿般长在脑袋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