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路边银杏已是一树鸦黄,王药身披御寒大氅,飒飒落叶之中,白底氅衣的缠枝芍药黑纹特别显眼,顾霸跟在王药身边,两人牵着的手藏在大袖子里,顾霸没在看路,他对王药衣袖边的黑丝纹路很感兴趣,用细长的手指描摹着画。

    “霸儿,你记得回去的路吗?”王药左顾右盼,穿街走巷拐了几个弯后,他发觉他忘了怎么返回客栈,这是他带顾霸出门的原因,顾依曾跟他说,顾霸即使身处初来乍到的地方,也不会迷惘,他总能找到可以安全躲藏的角落,若是他走过一次的路,即便再复杂,他闭上眼也能沿来路回去。

    顾霸抬头看王药,手指街边一棵树,再指王药袖,嘴角上扬着,几个手势比划,意思是说袖子的纹像那树。

    王药苦笑,他拍拍顾霸的头,牵着继续走。宛城的市集不如京城繁华,但人流还是有,王药心想若顾霸也不记得回去的路,还能问人,于是就不再担忧。

    片刻之后,王药找到一家店名熟悉的药铺,这药铺买过他家的黑纱,他找到掌柜,没报真实姓名,只说是经手京城王家药铺黑纱的商人,以较底的价格向掌柜兜售他携带的黑纱,掌柜觉得价格很是合理,验过了货,便豪爽买下顾霸背着的那一箱子黑纱。

    王药用黑纱换得可以应付一周住宿和饭食的值钱布帛,掌柜说给他叫人帮忙搬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省下这笔花费,弯身要抱起那几卷布帛,顾霸见状,抢先一步抱了起来,看似毫不费力,只是没法比手势,自喉咙发出沙哑的两声叫唤,想说的是‘回家’。

    掌柜的挑眉,笑着对王药说:“公子,您家小厮力气真大,可惜是哑巴,要不您也不用亲自来。”

    王药知掌柜无意,可当下心里还是不舒服,他从顾霸手中抱走一半的布,回掌柜的道:“他是我弟弟。”

    掌柜的尴尬,没来得及道歉,王药已经离去,顾霸跑在他前面。

    “霸儿,慢点走,哥给你买糖糕。”王药叫着步履轻快地走在前头的顾霸,顾霸转身倒着走,对他摇摇头,呀呀叫了几声,但王药没明白。

    王药停下来,他手臂给压得有些痛,就调整一下手中重物的位置,顾霸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近前,放下手中的布后就抢走他的,把所有布叠在一起,用来时捆绑箱子的麻绳绑起来,再背到身上。

    “太重了,霸儿,哥拿一些。”王药要解下顾霸的背负,顾霸灵活地跳开,用手势比划,王药这才晓得他想说的是不要吃糖糕,他要快些回客栈和哥哥们吃饭。

    王药看顾霸脸不红气不喘,且离开药铺后就自顾自走前头,拐弯不带犹豫,显是记得路,不禁就感叹这弟弟真是可靠,俗人说他哑巴、傻子,可他其实是不需要言语,思想单纯且直率的好男儿,就说此时的他,比王药还来得本事。

    王药点头,用手势表达同意之余,还称赞顾霸懂事能干,顾霸孩子气地蹦跶了两下,雀跃无比地接着在前方带路。

    王药揉一揉酸软的臂膀,举步跟在顾霸后方,这时顾霸前方走来一伙人,身子挺拔,大步流星,看架势必然会武或是从军,他们披着布料略昂贵的氅衣,腰间有不自然的突起,显是带有兵刃,他们眼神流转,打量着街上的每一个人,包括顾霸,但没有多看,顾霸身边正好有个大爷也背着几匹布,那伙人也许以为顾霸和这大爷是一起。

    走在前头那人经过王药身侧时,用凌厉的视线把王药从头至脚看了一遍,王药故作不觉,待那些人路过了他,他忍不住转回头看,竟和那个打量他的人对上视线。

    此时若表现惊慌就会惹人怀疑,王药灵机一动,反而率先开口问:“几位大哥看着像是武人,有兴趣买生肌化淤的伤药吗?我有许多从京城带来的上等好药。”

    “哦?果然是京城来的,难怪,这身精致大衣,和这里纯朴民风格格不入。”那人没有回转身,只是稍微偏过肩膀,语气和态度皆高傲,必定不是普通人。

    王药神色淡定,大方回道:“趁着冬季前夕,来跑最后一趟生意,明日就要起程回去,几位大哥若有需要,我现在就把货……拿来。”

    王药的话没有讲完,那人就不搭理,领着其余人接着一路走,一路看周遭的人。

    王药心里琢磨,这伙人明显在找人,从领头那人的话里推敲,他们找的不是在地人,再看这嚣张作风,多半是官家、或甚至是皇家的人,王药为此感到不安,担心这伙人也是顾夫人派来的,宛城离京城还是太近,顾依若要躲过顾夫人的追踪,必须躲到更远的地方。

    王药思索着对策,抬起头来找顾霸,眼前却只有零散几个路人,顾霸的身影不在其中。

    王药不敢大声喊顾霸的名,他问路人,可没有人表示见过他描述的男孩,无奈,王药只得盲目地找,他经过了几条巷子,没有一条有印象,他尝试定下心,安慰自己,顾霸不会迷路,迷路的人……是他呀。

    这么一想,王药便冷静下来,他只要问人回客栈的路,那样总会遇到顾霸,他来到一路边茶铺,走上前要问老板,就看见适才那几个人在茶铺歇息饮茶,他见一人氅衣没系好,腰间垂下一腰牌,镀金,很是显眼,王药眼力不差,清楚看到那牌子正面刻着‘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