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极幸运的人。

    但这份幸运绝不是偶然。只有像自己这样,兼具智谋与忠诚,善于体察人心,有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无论何时都好好服侍大人的侍从,才能一路从学徒,成为伯爵府的内务总管。

    当然,他能成为学徒,也是自有一番讲究:古兰德家从爷爷的爷爷辈开始,就已经服侍着戈迪耶家了,他有位表姐的表兄的叔叔,还是跟着戈迪耶家征战的银章骑士,挤入贵族之列。雷克特的祖爷爷,还曾经担任过老老边境伯爵的内务官。可谓是祖上显赫是也。

    拥有如此“深厚背景”的雷克特,在十岁的时候就选入了戈迪耶家工作。

    他的第一个落脚点是领主府内的马房。

    哦,当然,雷克特不会说马房的工作也是“显赫”的。为那些马们伺候起居,不仅不比伺候主子简单,还不太可能因此得到升迁:这些马都是领主府里用来游猎玩乐的马,真正的战马有专门的骑士团管辖。

    雷克特的父亲告诉他,他之所以“沦落至此”,是因为长年与祖爷爷不对付的罗科家从中作梗。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雷克特很怀疑罗科家是否还记得那场关于“宴会的桌布使用天蓝色还是靛青色”的争论,尽管曾祖父赢得了它并因此饱受好评。实际上,当他与内务长罗科三世打交道时,对方显然不记得“古兰德”这个姓氏了。

    好吧,抛开这些不谈。雷克特的“时来运转”出现在他十六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正是叛逆期,下人嘴里的几个“混小子”之一。那是某日,他正一边低声咒骂着“死板的管事”,一边拿着马刷给马刷洗。就在这时,马房的门被敲响了。

    “你是雷克特-古兰德?”有人这么问。

    雷克特嘴碎地低骂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是是是!”

    对方传来一声轻笑:“听说上次半夜里马房的‘幽灵马’,就是你搞出来的?”

    “是……?”

    雷克特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他不由得一个激灵:那是个红发的少年,穿戴相当不错。他没什么机会接触主家的少爷们,但他至少有远远看过一两回——他无法分辨眼前的是不是迈克朗少爷、希尔凡少爷或者主家的其他亲戚。不过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当然没有故意变得谄媚,只是优雅地行了礼:“哦,是的。这位先生。如果您想要看,我今晚也可以展示给您。——不过,得让马房的管事同意才行。”

    对方摇了摇头:“不必了。带上你的小道具。和我来吧。”

    这是去做什么呢?雷克特聪明地没有问,还更聪明地加了一句:“请稍等,我得把流星的侍奉交给别人。”于是他快步将手上的活儿交给一位新来的学徒哦,经过数年的努力他已经是正式的低级侍从了,回到红发少爷的身边。对方插着兜,对他的这一番卖弄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带着他走了。

    他们来到边境伯爵的书房——雷克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越出喉咙了,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伯爵的金面——红发的少爷让自己在门口稍等,自己走了进去。门只是虚掩着,雷克特少许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是关于“王都”、“殿下”、“达斯卡”等等。片刻后,门又打开了,红发的少爷走出来。

    “希尔凡。”边境伯爵突然说道。

    希尔凡少爷雷克特终于确定了这点转过头去:“……什么?”

    “你的猜测或许不错。但是,达斯卡事件如今已经到了非常复杂的地步。不论是任何人……尤其是殿下,恐怕都不可能抛下国民,一心复仇。”边境伯爵说。

    “那么,在没有复仇成功前……那不就是在地狱里一样吗?”

    “所以,不论真相是什么。我不认为如今说达斯卡人是真凶是错误的。”边境伯爵说,“他们至少参与了一部分。而民众们也需要凶手。”

    “……您总是喜欢‘正确’。”希尔凡说,“不过,我明白您的意思,父亲。不如说,我很赞同您的想法。稀释痛苦的最好方法……只有那个了吧。”

    雷克特迈着小碎步,跟着希尔凡少爷离开。他们回到了马厩,这次希尔凡穿上了外套,在冬日的大雪中呼着哈气,片刻后,马房的管事驾着马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