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段西夜去见他父侯,乔欢摸到了苏幕遮班人所住的庑房,里头人正练嗓的练嗓,奏乐的奏乐,班主上官泽,端着杯茶倚在门边喝,见她来,俱止声看了过来。

    乔欢先同几个伶人乐师说了些闲话,再假意四看了看后,转望向上官泽,“昨夜我明明听到了南音琵琶声,怎么这里却不见弹琵琶的乐师?”

    上官泽笑道:“她是班子里新来的乐女,虽然弹的一手好琵琶,但因为容貌有损,性情卑怯,不大出来见人,总是自己在后室练习,姑娘若想听琵琶,我喊她出来见姑娘……”

    乔欢拦道:“罢了,我自己找她就是。”

    上官泽为她打起通往后室的垂帘、目送她进去后,重又走倚到门边,让伶人乐师们接着高声吹唱,好掩盖主子与乔姑娘,在后头谈话的声音。

    苏幕遮上下,都只当阿皎是新来的乐女,主子的真正身份,与此行真正目的,唯有他知道。

    乔欢走进内室,见小乔正背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琵琶,笑着走上前道:“弹得真好,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

    没人理她,只一曲《湘妃怨》还在指下慢慢流淌,其声幽怨凄婉。

    乔欢又道:“班主说你‘容貌有损’,转过来让哥哥瞧瞧是何模样。”

    依然没人理她,小乔姑娘就像听不见她说话,依旧背着身子,动也不动。

    乔欢笑,“我今天穿的女装哎,还点了口脂描了眉,你想不想看看?”

    姬珑昨夜身在幕后,一直隔着重重人影,隐隐约约地看,当时他心思全在乔欢与段世子相牵的手上,虽然知道乔欢穿的女装,但一则看不分明,二则也气得没那心思,遂也没认真看,此时听乔欢这样说,心略动了动,但从昨夜到今天所积攒发酵的怒怨之气,还是占了上风,背仍僵得挺直,不肯转过去。

    身后,乔欢叹了一声,“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了”,脚步声远,垂帘打起又落下。

    ……居然真走了?!就不能和他多说几句吗?他找她找了快一年,她对他,连多说几句话的耐心也没有吗?她果然一点也不在乎他!!!

    姬珑气闷地琵琶都弹不下去了,顿住动作,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室内,心里有如打翻了调料瓶,又酸又涩。

    ……这算什么,他千里迢迢地赶来救她,于她来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来“做客”的“远房亲戚”,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吗?!

    姬珑心中五味杂陈,深深自嘲着垂下眼帘,手搭在琵琶弦上,整个人如墙角蘑菇要一点点地瘪下去时,忽然一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容灿烂地扑了上前,捧住他双颊,笑嘻嘻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姬珑怀中的琵琶被压得“铮铮”直响,乔欢手捧着他的双颊,认真打量,“这妆化得真不错,几可乱真,就是父亲母亲来,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这就是我们家闭月羞花的小乔姑娘~”

    姬珑真是一肚子气没法撒,他对望着乔欢璨璨笑眸,闷声道:“……若不是上官泽告诉你我在这,你肯定也瞧不出来……”

    ……心里根本不在乎,眼睛又怎会注意到……

    他心里这样想,却见乔欢一脸正经摇了摇头道:“能瞧出来的,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嘛,早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已经认识了,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亲密熟悉,怎会认不出来呢?”

    ……她对他,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姬珑要是真跟她一字一句地较真生气,这辈子什么也不用做了,就这样气过去、气死了,他咬着牙不语,看乔欢站起身来,双手拉着石榴裙边转了个圈儿,眼睛晶晶亮的,追着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姬珑紧抿着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儿,蹦出四个字:“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