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垂眼帘,目光从乔欢面上一闪而过,忍住一把将她扯过来的冲动,看向身前男子,恭声问道:“叔叔怎么来了?您有事找我,让人传我过去就是……”

    段青玄常年抱病,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终日闷在飞霜殿也是无趣,瞧见外面下雪,便出来走走,踏雪寻梅……”清淡的眸光,落在身前的少女身上,“……寒梅傲雪,人却耐不住冻,这样的天气,为了一点梅蕊雪,硬生生将人冻伤,岂不有失宽和之道?”

    段西夜也不知乔欢同叔父说了些什么,暗暗剐了她一眼,面朝段青玄道:“叔叔教训的是,只是这个奴婢,生性奸滑,忤逆犯上,需得小小惩戒一番,教她长长记性。”

    “我哪里是教训你”,段青玄淡淡笑道,“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侄儿生性驽钝,需得叔叔时常提点,方有进益”,段西夜陪笑了几句,脸一沉,朝乔欢瞪眼低斥,“你是什么身份,敢让大司徒替你撑伞,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快过来!!”

    伞下的乔欢,捧着个盛满蕊雪的青瓷小碗,钉在原地静静望了段西夜好一会儿,等到他眸中的怒气快要压不住时,方慢慢地挪过去了。

    段西夜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后,重又换了一副笑脸,“外头风雪这样大,叔叔身体不好,还是去我殿中坐坐、喝杯热茶吧,若要赏梅,我让人折插上十几瓶,供叔叔慢慢赏玩。”

    “梅花就不必折了,失了雪色,也就失了颜色,”段青玄持平了油伞,积雪簌簌在他身侧垂落,淡淡的嗓音,也随之散在风雪之中,“热茶倒可以喝上一杯,我也有许久,没到你殿中坐坐了。”

    叔父确实极少来他这瑶光殿,段西夜本也只是说说客气话,见叔父真的应承下来,忙亲自迎往殿中,乔欢跟走在他们身后,在临近主殿时,被秋娘扯着衣袖,要被她悄悄拉走时,段青玄忽地回身看了过来,“你也过来,殿中暖和。”

    依着段西夜的心思,自然是要把乔欢藏在瑶光殿折腾、不与外人接触,但今日出了这么个意外,这外人偏偏还是叔叔,段西夜也没奈何,只能眼神如刀地朝乔欢扎去,“还不快过来奉茶?!”

    红泥火炉,茶声鼎沸,乔欢倒了两盅热茶后,退站在段西夜身后,悄悄打量着对面的南梁司徒——段青玄。

    段青玄是段西夜的亲叔叔、梁侯段青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身体病弱,却智谋超群,是梁侯手下第一军师,为梁侯称霸南地立下汗马功劳,被封大司徒,并特许住在梁宫飞霜殿中。

    与尚且年少的段西夜相较,段青玄接触南梁机密政事更多……乔欢正默默在心中盘算,段青玄已看了过来,“这小姑娘瞧着眼生,可是新到你身边伺候的?”

    “已经在瑶光殿侍奉了三四年了”,段西夜道,“只是她手脚笨拙,秉性粗野,出了瑶光殿要闹笑话的,平日从没带出去过,只让她在花房厨房打打下手,叔叔又不常来我这坐坐,所以从没见过。”

    依阿夜的性子,奴婢奸滑忤逆、侍奉不力,直接打了撵走就是了,怎会还留用在这边?又连她平日在哪里做些什么活计,都一清二楚?!

    段青玄淡笑啜饮着杯中热茶,又想起在梅林飞雪间,见到这少女的那一幕:身上是寻常的宫女服饰,却因主人气质出尘,有着不同寻常的清丽意味,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白雪红梅衬映下,一瞬间,竟要让人以为红梅成了精,在茫茫雪色中自在轻走……

    知好色,则慕少艾,阿夜他,也到了情窦初开、初尝情|事的年纪了……

    暖意融融的炭火“吡剥”声中,段青玄慢慢饮完杯中雀舌,轻将茶杯搁在案桌上,“雪小些了,我也该回去处理事情了。”

    他起身要走,段西夜忙起身跟上,“我送叔叔回飞霜殿……”

    “不必”,段青玄拦下段西夜,侧首看了那少女一眼,“拿药给她擦擦手吧,少年人手脚纤嫩,在雪地里冻了那样久,小心生冻疮。”

    段西夜仍是将段青玄亲送至瑶光殿外,方往回走,一回殿中,就开始“拷问”乔欢,“你方才都和叔叔说了什么?”

    乔欢道:“司徒大人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给世子集梅花蕊雪。”

    段西夜满面狐疑,“就这样?”

    乔欢十分实诚,“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