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自寒感觉自己像一条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鱼,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全身皮肤湿漉漉的,两腿间混杂的体液黏黏腻腻,海潮的气息也悠悠地围绕在他身侧。他觉得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尾椎到头顶仍旧酥酥麻麻的,有点难受,又有点舒服。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性生活了,梅自寒想。潮水般灭顶的快感,身体剧烈的反应,竟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但是人倒是不陌生的。梅自寒贴在褚屿的怀里,感受到褚屿的鼻息拂过自己的额头。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又一次陷在一段未被定义的关系里。仿佛是背着行囊一路跋涉,却发现前方的目的地就是出发的原点。不过既是重蹈覆辙,他也该学着聪明点,梅自寒想。人生的痛苦大多源于求而不得,如果他不抱任何期望,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他。经历过被困永冻湖的生死之境,梅自寒觉得自己早该看得开些。褚屿从自己这里拿到了想要的,自己也并非没有获得快乐。即便快乐是短暂的,他只能拥有此刻,明天醒来后又将一无所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每个人都只能活一回,除了生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天大的事。

    梅自寒又迷迷瞪瞪地躺了一会儿,像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任由褚屿又亲又揉,被抚摸得差点睡着,才听见褚屿说带他去浴室里洗澡。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就感觉到褚屿放开他下了床,不久便被抱进温暖的水流中。褚屿没有再弄他,毕竟他实在太疲惫了。前一夜醒得太早,之后一路寻人搜救受困,还没从冻伤和惊吓中完全恢复,就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性事。褚屿扶着梅自寒让他在自己身上坐好,舀着水替他洗去一身粘腻。梅自寒发现每次褚屿吃饱了,都会对他格外温柔。既已用身体提前支付过账单,他便毫无愧意地收下所有服务,懒懒地靠在浴缸里,眼睛都不想睁开,全身酸疼的肌肉在温水中放松下来。就连褚屿用手指撑开红肿的穴口,导出含在其中的白浊体液时,梅自寒也只是略微颤抖,把脑袋埋在褚屿肩窝里嘟囔了几句,似乎又睡过去了。

    等到梅自寒再次醒来时,卧室里空无一人。房内昏暗,狭小的舷窗外也漆黑一片,看不出是几点了,在黑暗中独自醒来的感觉让他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褚屿去哪了。冰湖湾就这么点大,还能跑去哪里?一个已经拆过封用完了的东西,被随便丢在飞行器里再正常不过。梅自寒自暴自弃地想着。被窝里很暖和,只是肚子有点饿。梅自寒毫无起床动力,翻了个身,又重新闭上眼睛。等再睡一觉醒来,天就该亮了。

    可褚屿偏不打算遂他的愿。梅自寒还未酝酿出睡意,便听见卧室的灯被啪地打开,褚屿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进来,叫他起床吃饭。褚屿傍晚刚把飞行器推离极地飞行器,停进冰湖湾营地,就下去找了点吃的。冰湖湾是进入永冻湖腹地的枢纽,每年只在春夏两季有科考队与旅行团造访,常年冰封,物资匮乏。与其吃些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久的罐头,还不如喝点浓缩营养剂,褚屿想。当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他每回参加野外生存训练,为精简行装,他通常只携带营养剂,一连喝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梅自寒不喜欢这个东西。爱做饭的人往往也有个挑剔的胃口,他在基地的时候就抱怨过营养剂太甜,还又冰又黏,喝了喉咙疼。褚屿因此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照着《营养剂特调101》的步骤取适量牛奶与蓝莓味营养剂混合均匀,倒入锅中,小火加热至80摄氏度,最后加入少许海盐平衡甜味。直到暮色西沉,一碗紫色混合物冒着热气完美出锅,他也在等待的间隙里喝完了一瓶营养剂,梅自寒都没有出来。该不会是把人折腾得太狠了吧?褚屿狐疑地看向卧室门。就算真下不来床了,也得吃了晚饭再睡。

    梅自寒被光溜溜地从被子里提起来,靠坐在床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当成了布娃娃,这回还是上肢残疾版本。褚屿只说这是他做的饭,不告诉梅自寒具体是什么。勺子送到唇边,深色的不明液体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光,梅自寒实在下不去嘴。但看着褚屿殷切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忍心,还是勉强尝试了一口,味道竟也不太差,是甜甜的牛奶味。一碗高能量混合营养剂一口接着一口下肚,梅自寒的身体舒服了些,也恢复了些许力气。舀净了碗底的最后一勺,褚屿给他递过毛巾,又将人圈在怀里,他说:“我刚刚看过天气,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回冰湖城。孩子很想你,最近两周都没有去日托。”

    孩子果然是他唯一的软肋。面对梅自寒紧张的追问,褚屿只能避重就轻地解释梅时雨近来情绪不好,不适应日托的生活,所以只能先接回家,等见到了爸爸一切都会好转。然而事实并非这样简单。梅自寒将她生得很健康,日日能吃能睡,她还未满六个月,就已长得比七个月的孩子还要壮上一圈。而自从褚屿到来后,在充足的信息素滋养下,她的腺体发育也突飞猛进。但这对梅时雨来说不全是好事,褚屿觉得,这也让她过早表现出alpha的天性。她如今已经能认得人了,自从梅自寒离开后,她就变得越发焦躁,稍有不顺心便哭闹不止。那天褚屿接到日托的来电,保育员推着孩子们去公园里晒太阳,梅时雨想要邻座孩子手里的鲸鱼玩偶,两人便发生了一些矛盾。等保育员发现时,被抢走玩具的alpha小男孩正坐在推车里嚎啕大哭,手背上有抓伤,额头也磕破了。而梅时雨就在旁边玩着小鲸鱼,手指间还攥着一把那男孩胡萝卜色的头发,对周遭的发生的事置若罔闻。梅时雨的保育员委婉地向褚屿表示孩子近来的攻击性显着高于同年龄的其他幼儿,建议暂时在家休整一段时间。朱庇特星一向提倡有教无类,制定严苛的法律,为成年alpha戴上终身的信息素屏蔽环,都是为了消弭性别差异,推动平等。但这对于还未接受过教育,不知克制本能为何物的婴儿来说还为时尚早。Alpha本质是野兽,高分化等级的alpha尤甚。践踏规则,用暴力掠夺想要的一切是写在基因里的本能。就算长了一张酷似梅自寒的脸,也改变不了这小小身躯里装了一个小恶魔的事实,褚屿对此有所预料。但梅自寒似乎一无所知。梅时雨又惯会在beta父亲面前装乖,全世界估计就只有他会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西瓜。

    他不了解的何止是梅时雨一人。褚屿看向窗边的钟,时针指示着时间已近午夜。他们的关系有一个糟糕的开头,充满了各种必要和不必要的欺瞒。褚屿现在有些后悔。他们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但这无法令他感到满足。梅自寒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比他前半生见过的任何珍宝都更加光彩夺目,他如今迫切地想要完完整整地得到它。褚屿搂紧了怀里的人,和他说:“其实今天才是我的生日。但这个日子从未被庆祝过,因为这也是我的omega父亲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