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小了起来，渐渐变了方向，丝丝斜飘着掠过庙檐，几乎没再往下落进庙内。
“好、好冷……”冬末初春的时节，料峭的寒气朝青年四周袭来，他用布巾将机甲身上的雨水擦了个大概，又把外衣搭在它的身上，感觉到机甲浑身散发的热能，于是哆哆嗦嗦地爬上去，蜷在它胸口发抖。
“K，我传一张数据表给你，你在上面输入任务失败的原因和具体情况……”
“不用了，Z，”K查看着重新回归到正常修复效率的程序，向对方说，“程序已经开始正常运转了。”他盯着趴在自己胸膛上起先一直在发抖，现在已经昏沉睡去的青年，平静道，“这个低贱的人类帮了我一个忙。”
此时的青年于睡梦中翻了个身，单薄的中衣里头掉出块从庙里求的桃木牌子，牌上黑漆漆写着他的名儿，K并不认识那两个字，用扫描程序扫了一道，按照标好的音调在心里生疏地念出来。
“李……雾……”
由于之前语言的优先设置情况，智脑将他读出来的语言又自动转成了拉丁文字。
因此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直认为青年的名字带有词汇“present”的内涵。
……
翌日，天气放晴。
李雾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身下的机甲有没有出问题。他穿上大氅，从机甲上爬下来，在它周围到处转。一个外行人要想检查机器的好坏，只能从外观的完好或缺损上着眼。他围着机器观察了半天，在确认对方的外观没有任何的损坏后，心里略略松了口气。至于内在完好与否，机器是否能够正常运转，他认为这是应由专攻机关的偃师或墨家的术士负责的问题。
“总之还是先把你带回家再说吧。”他笑了笑，于早晨吹来的凉风里打了个喷嚏。
李雾所说的家其实是夫君韩平的家宅。他自己是不算得有家的，出生丧母，幼年丧父，由城里一个鳏居的私塾夫子带大。
李雾万分感念他的恩德，想要认他为父膝前尽孝，可惜那老夫子是个心眼虽好但迂堵守旧的老古板，因他是个出身怪异的双性子，便说什么也不肯认他，只拿他当个长期寄住屋檐的学生看待，并不以子嗣的规矩约束教养。
至于那韩平，是京城中一富商家嫡长的公子，这户人家做的是香料、药材以及各式杂货的生意，还管着一家镖行，在京中虽不是高门，但也颇有点名势。
韩公子仗着家里有钱，整天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是赌坊花楼的常客——被家里人逼着上私塾去学习，没学成天文地理四书五经的一根毛不说，倒把老夫子家那个清秀标致、端端温柔的学子拐了回去，吵着闹着要纳他做男妾。
李雾初时听到这消息，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心里本不愿意，但对方催促极紧，“恩威”皆用，让他招架不来，转念又思及自己身世卑鄙、处境尴尬，好像万事皆由不得他来做主，无奈之中便渐渐生出些妥协的意味来。
他最终揣着点侥幸的希望去问了老夫子的意见，期望他老人家有所拦阻，可对方却究竟也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劝他干脆嫁了，还说就算名声不佳，好歹不愁吃穿——总之翻来覆去地论劝，赶人的意味无不明显。
由此回转几次，他便如一根深秋里被风吹折的芦草，把自己的腰杆，弯到沾满淤泥的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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