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接机口的滚动屏上显示飞机晚点二十分钟,悄悄松了口气。

    谢川的航班信息是吴迪告诉他的,他自己的邮件还是一如既往地简略,只说了自己要回国带一个合作项目,不是本校,但也离得不远,时间大概三个月。他和对方实验室极熟,早听那边说了这件事,可也只当作不知道。

    其实对方学校安排了人来接,被谢川拒绝了,点名要吴迪去。他斗胆揣摩了帝王心术,拿不准自己想得对不对:告诉吴迪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要是人到了机场见不着他,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呢。

    结果这差事就还是落在他身上,来的路上还有些忐忑,怕自己会错了意。倒不是不想见他。接机口站着那么多人,哪个不是踮脚张望着,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呢?唉。说想见都是轻的。

    他靠在栏杆上,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小腿,想象见到他会是什么景象。上次去瑞士已经是两年前了,回来之后联系得更少,谢川连照片也懒得给他发了,倒是自己总给他发些有的没的——他刚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想通了,他无非是想要维系住一些东西。也有可能他纯粹就是个attentionwhore;又或者就像谢川说的,就是吊着他嘛。当然他是不愿意承认的。

    ??

    八九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和时差让他有点疲惫,入境的时候又因为护照问题被check了十几分钟,他差点跟人吵起来。但到底不是小伙子了,这种事情该忍还得忍,只好耐着性子和边检解释。

    入了境,七拐八拐,就看见出口站着乌泱泱一群人,他瞄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过去,才看清那人,穿着不知道换的T恤和外套,正低着头靠在栏杆上玩指甲。

    他敲了敲栏杆,那人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视线越过厚厚的镜片看他,战战兢兢的。他哼了一声,拖着箱子径自走了出去。蒋韫玉慢吞吞地坠在他后面,也不知道跟上来,非要他不停转过头去,停下来等他。等得急了,手在行李箱的拉杆柄上敲个不停。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他只是没想到会是他来接。

    他说要去洗手间,让蒋韫玉呆在原地等他。蒋韫玉点点头,手在银色的拉杆上一下一下地滑过。

    他盯着那只手,咬紧了后槽牙,解开外套扣子,转身就走,脸色差得要命。

    ??

    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欣赏他的背影。他走起路来目不斜视,比一般人都要快一些,但从容不迫,今天难得穿了一身西装,外套下摆带起一阵风,引得一些旅客频频回头。

    其实他自己是向来不穿这些的,也看不出好坏,年轻的时候前妻给他买过几套,从买来到现在一直放在衣橱里吃灰。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穿起来没样子,也就懒得穿。他也是今天才意识到,这人原来是个衣服架子,比自己穿起来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哪里还有当年研究生复试时偷穿别人衣服似的局促。

    他想,自己当年招他进来的时候,其实比谢川现在还年轻一点呢。

    他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几秒,拉着箱子跟了上去。他得紧紧握着把手才不至于让箱子因为满掌心的汗而滑脱出去。

    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好了。

    ??

    洗手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瞥见蒋韫玉进来,把箱子放在身边,贴墙站着。他不理他,低下头洗手洗个没完。蒋韫玉进了对面的隔间,他听到门碰上的声音,却没听见上锁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拿水泼了把脸,擦干,然后推门冲进隔间,反手落锁。

    比目光先迎上来的是蒋韫玉的吻。背撞在隔间门上,脸被捧着用力地亲下去,根本没给他留一点思考的时间;呼吸嵌进他的嘴唇,以一种不稳定的节奏起起伏伏。他的双手无处安放,只好悬在身侧。皮带像条垂死的衔尾蛇在蒋韫玉手下瘫软,松开紧咬的牙关,皮革抽动时发出的脆响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自己也该学乖了。伸手想把人推远,压着呼吸却仍喘起气来,松开时才发现自己还来不及尝那个吻的味道。胃在绞紧,刚结束的飞行让他知道了,那是人在下坠的时候会有的反应。

    他盯着蒋韫玉的脸,只觉得眩晕,眼神始终难以聚焦,只好气急败坏地抬手晃了晃,把无名指上的戒指举到蒋韫玉那三四张重叠的面容前,意在告诫他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