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他踏着晨晖上路，驱车前往临市的机场，出了镇子一路畅通无阻。飞机北上到j市不过三个小时，空姐拿来毛毯眼罩和拖鞋，体贴的调暗灯光让他能够略略舒缓早起的疲惫感。飞机降落时带来的轻微耳鸣感和乘务温柔的播报声将他从不踏实的睡梦中吵醒。降落时的轻微失重感没有人能完全适应，即使坐了很多次飞机也不行，直到轮毂最终接触跑道风声轰鸣。
大哥给他派了司机，他没什么吃饭的胃口，直奔主题。
治疗师的诊疗室总是温暖而阳光明媚的，于钦明坐在沙发上，面对窗子，温柔的中年女人坐在他的对面。
“能不能请您拉上窗帘。”治疗室的每一项布置都有它的理由，这不合规矩去，于钦明想起了书架上一套彩色的瓷器，他曾问过女人为什么要留着她，女人告诉他有人能从中获得平静，接着又问他的感受，他说，“很丑”，女人笑了，男人看着她的笑容，在心里补充道“应该被全部捏碎”。
“好。”女人满足了访客的请求，拉上了米色的亚麻窗帘，光线透过布料变得软弱，窗帘的褶皱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
“好久不见，于先生。“女人的笑容极富亲和力，练习百遍以后最恰当的弧度。他看着阴影里的男人，男人身体舒展，长腿交叠，双手交叠方在膝盖上，背部陷进柔软的布艺沙发里，可是却垂着头，窗帘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
“嗯，好久不见。“
“搬去了南方，还顺利吗？“
“李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的嘲弄，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女人自知失言。
“你的欲望产生的对象都是同一类人，你自己归纳为，坚韧，脆弱，年轻，病态，“女人顿了一下，又说，”矛盾点让你挣扎，而其中的一些特质并不是常用来描绘恋人的。长期以来你都可以将欲望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保持合适的距离有着清晰的界限，这说明你的理性依然能够克制本性。可是你这次发消息说你又需要依靠药物入睡。我不是很确定，我们前期的辅助治疗和药物治疗应该还是比较有效的，所以最近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我又遇到了一个人，你说我筛选的条件矛盾，可我并不认同，这些特质本来就该是共存的，这样才完整而完美，我又遇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女人敏锐地注意到他反复强调又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反复重复“又一次”是在强调特质的相同点，但需要强调的点往往不是担心对方不相信，而是需要给自己足够的肯定。于是她说，“抱歉，于先生，先前是我失言，来说说你遇见的人吧。”
“他……他很安静，很苍白，很软弱。他好像缺少生气，但又好像很会生活。你知道吗，他会做饭，手艺很不错，家务也在行，他……真的很吸引人……“
女人有些诧异，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中，他能得到如此生活化的了解。“缺少生气”，这倒是他第一次提到这个词，她写在本子上。”我想你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那么，他有什么不同？“
“不同……”男人沉吟了一阵，“他让我失控……”
“直觉型，或者逃避”女人在本子里写下，接着在逃避上加了下划线，女人觉得他只是在逃避，逃避说出他在他心中真正的分量。
“合理的欲望需要在肉体上得到满足，可是你对于满足欲望对象的要求一向很高，加上你的道德水准的限制和职业的特殊性导致你无法得到抒解，于是你便退而求其次，选择充当一个保护者的角色。长久以来你的理性都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为什么这次……“
男人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深冷漠的黑暗突然褪去，深不可测的笑意卷了上来，一种名为疯狂的浪潮翻涌，“你知道吗，前两天突然发现我的ed不治而愈……”男人定定地看了女人角度精巧的笑容，接着说，“我想上他。”
女人看着这尊坐在阴影里的神只，她曾以为他只是一座完美庄严的雕塑，这次她好像隐约窥见石头封印的原始力量与冲动，以及刻在骨子里的疯狂，她的骨缝里钻出了一股畏惧和臣服的情绪，她到底是个妄图参透人心的凡人。她沉默了，有违职业素养。
男人将交叠的双腿分开然后站起，”今天就到这里吧“，布艺沙发慢慢回弹，女人发现自己甚至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良久她拉开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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