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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停那话说得江于青愣了愣,诚如陆云停所言,他所想的种种看似都是在为陆云停所想,可他又何曾问过陆云停,自己笃定的这些,于陆云停而言便是好吗?

    这么一想,便觉得他的喜欢何其不坚定?

    可他又凭什么坚定?

    江于青想,他有今日的一切,都是陆家给的,没有陆家,江于青哪里是什么江于青,只怕一辈子都是个埋泥壤里的命。

    他心神不定,面上的神情也掩不住,有懊恼,有惭愧,还有几分怯意——陆云停已经很久没有在江于青面上瞧见这样的怯意了,让他一下子又想起几年前的江于青。

    那时的江于青初来陆府,瘦瘦小小,其貌不扬,他一见就不喜,尤其是在知道这是母亲为来寻来冲喜的之后,满脑子只有荒谬二字——再看面前人,就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鼻子,哪哪儿都不顺眼。

    他愈瞧江于青不顺眼,江于青就愈是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小心翼翼地陪着笑,他爹娘对他一好,他就诚惶诚恐,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回报他。

    陆云停看着江于青,到底是叹了口气,问他:“江于青,我的命值钱吗?”

    江于青想也不想,道:“那当然,少爷的命岂能用值钱二字来说——”那是千金万金也比不上的。

    陆云停哼笑了声,说:“可若不是你,说不定我早见阎王了。”

    江于青微怔,无措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陆云停笃定道,“那一年溺水,我只剩了一口气,家中其实已经着手备棺椁了,后来是爹娘将你带回来为我冲喜,你进府的当天晚上,我就醒了过来。自小就有术士断言我活不过弱冠,可如今我身体康健,若无意外,便是再活两个二十年也使得。”

    “你救了我,便是救了整个陆家,”陆云停深深地看着江于青,说,“江于青,不是陆家对你有大恩,是你对我,对陆家有大恩。”

    他说得认真,江于青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是少爷自有上天庇佑……”

    陆云停道:“上天若庇佑我,此前十六年做什么去了?”

    江于青抽了口气,伸手捂住陆云停的嘴,道:“少爷,这话可不能说,神佛勿怪,神佛勿怪。”

    陆云停瞧他吓坏的样子就笑,一双眼也弯了起来,凑过去啄他掌心。江于青被他闹了个大红脸,白皙的脖子都漫上了一片红潮,难为情地收回手,可还没收回去,就被陆云停握住了,他道:“庇护我的,一直都是我的小文曲星。”

    “所以,”陆云停说,“你大可自私一些,不必事事都想得这般复杂,你喜欢我,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便可以和我一直在一起。”

    “陆家人从不活在他人口舌之下。”

    陆云停挠了挠他的下巴,神情却很认真,又有几分倨傲,道:“我如是,你也如是。”

    江于青看着陆云停眉梢眼角的傲气,心中似被狠狠撞了一着,陆云停说,他大可自私一些,他真的可以吗?

    江于青面前掠过陆老爷、陆夫人的面容,仿佛看见了二老看着他的眼神,他心紧了紧,下意识地攥住陆云停的手。陆云停吃了痛,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于青,突然,江于青腾地跪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陆云停,没头没脑道:“少爷,我会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