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丞相府红灯高挂,吉帐飘悬,宾朋盈门,拱手相贺,人人脸上堆笑,吉言满院飘飞。相府的丫鬟、婆子、小厮,能派上用场的,全都忙着各司其职,无暇其他,唯有沁园的丫鬟,面对主子的盛怒,不敢怒亦不敢言,俯首低眉,老实听差,任凭主子打骂。

    欧阳流苏又一次冲向院门,再次被守门的两个婆子堵回来,气得她进屋拿起桌上的茶碗就砸,哗啦啦,茶碗在阿桃脚下裂成四瓣,茶水打湿了她的裤脚。

    阿桃低头站在原地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只希望主子能无视她,可惜,天不遂人愿,欧阳流苏正气憋胸腔,要找人撒气,是以,人未到巴掌先到,啪一声响,阿桃脸上立刻起了五指红印,疼的热泪盈眶。

    欧阳流苏揪着自己的侍女又掐又打,口中咒骂:“不要脸,让你不要脸,贱蹄子,和你那短命鬼的娘一样不知廉耻,不就是嫁了个王爷吗?也不想想那王爷什么德性,真以为从此后就能麻雀变凤凰了,呸!做梦……”阿桃被掐的哭着左躲右闪,身子乱扭,却始终未敢离开原地。

    欧阳流苏掐累了,骂够了,猛然用力一推,阿桃承受不住,斜身摔到地上。

    欧阳流苏气呼呼的坐下,指着阿桃骂道:“你是死人啊,还不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阿桃怯怯的挪动身子,跪趴在地上捡碎瓷片,低声抽泣,凄惨之象,令人可怜。

    “哭,哭,就知道哭,废物!”欧阳流苏被丫鬟哭的更加烦躁,一抬手将桌上的茶壶扫下,地上又多了许多碎瓷片,随后起身赌气进了卧室。

    相府嫁女,又是皇上赐婚,是日一定贺客盈门,朝中显贵,京中富豪,皆要前来祝贺,欧阳流苏打定主意要在妹子大婚之日凭绝世姿容,聚万千目光于自身,盖过新娘的风头,令其自惭形秽,羞于见她。思谋多日,这天终于到来,她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盛装在身,要出门炫耀,不想被丞相老爹无情的禁足在沁园,心中怎能不气?

    欧阳明深知长女性情,心高气傲,争强好胜,怎奈见识短薄,又心胸窄狭,空有一副好皮囊,然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且会在他面前撒娇卖乖,讨他欢心,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他是一国之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自己的女儿,想怎样娇宠,便怎样娇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巧钻圣旨空子,偷梁换柱,以幼代长,假庶换嫡,冒有欺君之罪,本就心虚,又怎会在这个时节让真正的嫡女出来招摇,惹人注目!好歹让宁王把人接走,婚成礼就之时,宁王再闹,他自有对策,是以,丞相对妻子下了死令,婚礼当天,不能让长女踏出沁园半步,否则他便要休妻。

    欧阳明把“休妻”二字都说出来了,闫氏哪里敢怠慢,早早的挑好了四个健壮的婆子,头天晚上便上岗值班,两人一班,轮流把守院门,放走了小姐,她们四人也别想活命了,是以,四个婆子守门,一刻也不敢疏忽。欧阳流苏恩威并施,用尽办法,也未能踏出沁园半步,最后气堵心胸,便只能拿侍女撒气,可怜了阿桃。

    欧阳馨儿端坐在轿中,鞭炮声、喜乐声、人言的糟杂声,声声入耳,若说不紧张,实是骗人,人若在局中,便很难置身事外。她头戴喜冠,身穿嫁衣,站在镜前观看新娘,美丽的脸蛋,陌生的容颜,是另一个人,又是自己,那时,她竟是对新郎有些好奇了,那位传说中放荡不羁,游戏人间的宁王,若当真如传说一般,流连花丛,心有独属,对她来说实不是一件坏事。

    此刻,他就在轿前……馨儿抬起右手,后又放下,片刻后,再次抬起,稍倾上身,微撩轿帘,透过缝隙看到外面一丝景象,白马红衣,一派喜庆,新郎高坐马上,昂头挺胸,细腰宽肩,脊背挺拔,单从外形看,并不像长期沉迷酒色,体虚神衰的样子。

    馨儿正自打量新郎,忽见前方喜队人影纷乱,轿子也停了下来,心中疑惑,隐约听见有人喊“救命”,凝神细听,是一少女的声音:“救命,王爷救命啊。”

    迎亲队中有人呵斥:“大胆,什么人敢拦王爷的喜轿?”

    “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女孩边喊边推拦她的人,使劲力气向前闯。

    有人喊喝:“拦住她,快把她拦下。”

    女孩被两个兵卒拖拽着,死死挣扎,扯着嗓子大喊:“王爷,救命啊,快救救我家姑娘,王爷!”给人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痛人心扉,刺人耳膜。

    “等等!”身为新郎的宁王发话,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女孩挣开兵卒的钳制,扑跪在马前,哭诉:“王爷,您快去看看姑娘吧,她的病又犯了,怕是……怕是不行了!”

    没有任何言语,绕过人群,驱马疾行,直往目的地,来的无意,去的无心,新郎便这样在众目睽睽下跑了。

    人群鸦雀无声,馨儿放了轿帘,回身坐好,心有感叹,这真是世事难预料,难免有惊奇,本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姑娘”生一场病,让这场众人艳羡的婚礼成了全国上下,街头巷尾、市井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本还有些心虚的欧阳丞相,这会该理直气壮、腰杆挺直了吧,大家半斤八两,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是猪,谁也别拣挑谁了,至于自己,安分守己,日子或还过得去,说不定后面还有惊喜呢,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嘴角含笑,真是一场别致的婚礼。

    “王爷,王爷……”王府管家最先醒悟,再想拦王爷,哪里还有人呢,他这一喊,人群开始躁动,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迎亲途中,半路走失新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人看理不顺,愤愤不平,有人同情,有人低骂,也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是事不关己,关好自家门户,瞧个热闹便好。

    “石叔,刚刚来人说,太后已经进府了,皇上随后就到,可是……王爷就这样走了,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不派人去找!”